體罰的議題前段時間在各大討論區都有人在聊。 我自己不是甚麼教育學家，不敢大放厥詞的參與討論。 不過最近不小心看到一些討論的文章，其中有個觀點讓我覺得很有意思，很想在這裡稍微胡言亂語幾句。

我想談的在於看到有一派人士反對體罰的論點，是覺得若老師或是家長責打或處罰，將會讓小孩學到「以暴治暴」及「暴力的價值」。他們論點的假設在於：責打會讓小孩學會可以透過力量來逼迫別人做某些事情，或逼迫別人順從自己的觀點。 反之，若家長老師完全以愛與關心來教育小孩，小孩就能減少暴力的運用，並把社會導入一個更和諧的方向。

我是覺得這觀點的假設有些問題。 這如同我們國中學物理時，會叫大家假設摩擦力或是空氣阻力不存在一樣。但回歸現實面，摩擦力跟空氣阻力是一直存在的東西；就如同「暴力的自發性」，並不會因為沒有人教而能讓其不存在。

人類相對於環境始終是軟弱的。 在幾千年歷史的演化下，人類只有透過控制(對他人、動物或工具)，才能提升存活機率。 我自己並不贊成打人與暴力，也不認為力量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。 但我不是理想主義者，我很明白力量終究還是現實世界背後運作的控制手法之一。 換言之，一個完全沒有力量的人，自然而然就是會被別人欺負....

所以無論父母家長有否刻意教導，某些控制手段其實都會在人們成長過程中自然而然的產生。 像說謊恐怕是人類成長中第一個學會的控制手段。 媽媽問小孩說：「桌上糖果是你吃的嗎？」 小孩明明嘴邊都是巧克力，還會用力搖頭說：「不是我」。 至於第二項學會的控制手段，恐怕就是暴力了。

小孩子只要進入學校，很快就會自己發現誰長的高大、誰力氣大就能得到好玩具、就搶到別人的點心吃。就算在家父母從不打罵，群體互動的過程中還是會推擠、會吵鬧、打架、並會搶奪玩具。 換言之，只需要在幼稚園中班的年紀，任何人都將自發性的從團體活動中學會力量的好處。階級差異也自然會在力量差異下出現。 像胖虎這類孩子王是從來不用大人教，就會出現的產物。 他們長得高大，能藉此得到較多的資源、有更多的朋友、有諂媚與逢迎的群體、並可以透過力量取得他想要的東西。

所以，其實不管父母是否選擇體罰，小孩子都有辦法了解「暴力的價值」。可是如果我們只是放任小孩子自己從團體中學會力量的好用，卻沒有家長或老師更有力的制止，那他們對於力量價值的認同，只會強化、生根、並變成他們唯一的事情解決途徑。 人類的小孩看似可愛，但其實是奸詐、狡猾、與邪惡混雜的生物。 你讓他找到一個控制手段，卻不讓他認為這手段有缺點時，他會持續的使用這方法。 這是我認為霸凌事件目前越來越厲害，而以後恐怕會更可怕的原因。 因為我們放任小孩子了解力量的好處，但不讓他們反向了解力量的可怕。

怎麼讓他們了解力量的可怕？

從我的觀點而言，疼痛與處罰所帶來的恐懼感就是讓人最快了解「力量缺點」的方法。 處罰是最簡單讓人知道規則重要性的手段，你讓他知道打人就可能讓自己也被打。 下次想用暴力解決問題時，就得衡量自己願不願意之後也被處罰；而疼痛更有價值，因為他讓小孩子能處在受害者的立場看事情。

我們若希望小孩子能學習到暴力是不好的事情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他們自己親身有所體驗 → 讓他們感受被處罰前的無助、肉體的疼痛、以及心理上的恐慌。

這些讓他了解後，他們才會知道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」的道理。 很多智慧並不是單靠說理、單靠書本描述就能深入人心；體驗才是讓人真正吸收的途徑。 一個人除非真的經歷痛苦過，才能了解痛苦；能了解別人的痛苦，才會學到所謂「將心比心」。 人也唯有如此才會在對比下感受到愛與同情的好，並學會良善。

目前的學校，因為老師被剝奪了處罰機制，當有欺凌事件發生時，最多只能把加害者拉過來要求他跟受害者道歉。 但一個從來沒有當過受害者的加害者，道歉是沒有真心在其中的；對他們而言，道歉不過是一種說謊的手段，以及一種更進階的控制方法罷了。 當大人愛給的越多，反而讓孩子越增長控制手腕、並減少他們學習體貼與同情心的能力。

善並不是從善培養出來的產物；善一直以來都是建立在對惡的恐懼上。 如果作惡沒有後果，如果作惡沒有反向的懲罰，那誰又要努力向善呢？ 當小孩子的世界沒有黑暗、沒有恐懼，只有糖果與獎勵時，那才真是把他們引入邪途了。 事實上，幾千年來整個社會規則的建立都是基於恐懼感。 甚至宗教性的死後能否上天堂、作惡是否下地獄，都是類似的機制。

好，就算退一百步，就算我們能把孩子的耳朵從小蓋著，讓他們毫不歪斜的長大成人進入社會。他們將來有一天一樣會發現這社會並不是粉紅色，並不是由愛與蛋糕堆積出來的理想國與烏托邦。 他們一樣會更訝異為何力量大的人能控制更多的東西？

幹嘛要讓他們花十年才發現社會跟幼稚園中班沒甚麼兩樣呢？

社會一樣有階級壁壘、一樣有孩子王、一樣有欺侮與被欺侮，唯一只是力量被用別的東西包裝起來了。既然要知道，為何不盡早了解？ 並讓他們經歷受害者與加害者相逆的兩個角色；讓他們體會力量的好處、也感受力量對於自身的傷害。 等到長大成人時，他們才會知道如何妥善的使用這樣的東西。否則，過度偏移惡、過度偏移善，都是一種偏斜。 惟有平衡才是一種心靈上長期的養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