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住的附近有間麵店口碑不錯，但一直沒去光顧過。前幾天想說去試試。結果食物確實不賴，但今天要談的不是美食，而是要講講食物以外的東西。

一踏進店門就可以看到牆上好幾張老闆自己製作的海報，有的是關於涼麵製作的過程，強調和別人家的有何不同，有的則是註明哪些餐點屬於夏季，冬季以別的東西替代云云。但其中最吸引我注意的就是這張黃色海報，我忍不住就用手機拍了下來。

看了海報上寫的句子，忍不住就想看看這位「嗓門大、走路快、面色青」的老闆。東張西望的我果然看到一位很高大，紮馬尾，臉部線條剛毅的男士，穿梭在廚房和顧客之間。其實這老闆我仔細看他，嘴角是有一咪咪的上揚，但我相信只要往下扳個0.1度，應該是頗有震攝力那種，我大概可以理解這張海報存在的原因！

老闆和這張「我已經先認錯，以後不能怪我」的海報讓我想到，管理者自己先揭示本身的缺點，幫團隊打預防針這樣的宣示，真是高招！曾經在一篇關於「團隊領導」的案例中讀到，對管理者而言，掌握團隊的氣氛以及了解員工的個性固然重要，但畢竟不是每個主管都有「察言觀色」的技能，尤其是以技術能力見長而被拔升的主管，要他們一下子掌握每個員工的脾氣是不切實際的。所以案例中有個女性主管，剛上任就很老實地跟所有成員懺悔：「我從小就是個神經大條的人，除非有人直接告訴我他們的感受，不然我真的無法從臉部表情、言語暗示、或肢體動作感受到別人的情緒，我承認這是我最大的問題。但也請大家幫我個忙，有什麼事情請直接跟我說，你不說的話我可能永遠也察覺不出來！」案例也提到，這位女性主管所帶領的團隊，和同公司別的團隊相比，表現脫俗，內部也沒有顯著的溝通問題。

其實我自己也有很相像的經驗，也同樣是一位女性主管（職場女性較男性願意承認缺點？）。我剛進她的團隊時，她就一臉認真地跟我說，她有愛辯論的毛病，很多事情她總要你來我往辯個明白，她才有辦法做出決策，而且有時講話不好聽請原諒（Please forgive my language）。後來我們team裡面開會，果然都是你來我往地激辯，有時還越講越大聲，其他不知道的team還以為我們在吵架要過來勸！剛開始我真的很不習慣（尤其還得用英文），簡直是個震撼教育，但後來漸漸發現，每次辯論完後，不管是誰贏誰輸，她都照最終的結果去執行，而且對大家心平氣和跟沒事兒一樣，重點是，對外她也都負起成敗的責任。所以整個團隊都知道，「犀利地相互詰問」只是我們這位老闆把事情弄清楚，並達成共識的方法，而且事實證明，效率還不差呢！

所以我得到一個結論：要凝聚整個團隊，領導者的重點並不是壓抑自己，試圖當個完美的好人，而是應該開誠布公地和團隊共處，承認自己的盲點，勇於承擔責任，才能加速磨合，達到互信。相反地，在辦公室裡永遠一派優雅，從不得罪部屬的主管，除非天性如此，否則一方面自己ㄍ一ㄣ得辛苦，同時也未必就是個成功的領導者（會有距離感）。

當我和公司同事聊起這個話題，同事給了我另一個有趣的比喻。他多年來一直很愛看「鐵人料理」這個節目（兩個大廚各自帶領團隊進行的限時競賽，有美國版與日本版），他歸納出四種大廚的類型：(A)廚藝好，脾氣也好；(B)廚藝好，脾氣壞；(C)廚藝差、脾氣好；(D)廚藝差、脾氣也壞。他發現最常獲勝的隊伍是由(B)類大廚率領。這類大廚在比賽中，為了堅持品質或程序，常常對脫序的成員大呼小叫，有時還摔鍋鏟，罵髒話（電視出現消音），成員或有不爽，但最終得勝的時候，大家還是以團隊為榮，頻頻稱讚大廚。反觀(A)類的大廚，以團隊和諧為首要之務，每個人的自由度提高了，但往往便把品質給妥協掉了。這樣的團隊最後輸了，成員反而不知感恩，還在鏡頭前批評大廚的不是，相互推諉。很遺憾的，這似乎就是真實的人性。

其實台灣有不少企業主，也是以「治軍嚴明」著稱，我也有朋友在這樣的企業服務，酒酣耳熱之際，也常聽他們發牢騷，但說到年終獎金，臉上露出的驕傲和得意，卻忠實反應了他們對老闆的肯定！比賽的目的就是要贏，公司營運的目的就是要賺錢，我們都希望遇上個性超好、能力又強的領導者，但如果不能兼得，你願意犧牲那一項？

所以說，管理，尤其是領導之術，真是很難掌握的東西。本身完美的領導者，未必就能帶出一個完美的團隊，就像優秀的運動員不一定是好的教練一樣。有些管理者可能因為自我的風格，在當下受到團隊批評抱怨，卻能將團隊的力量凝聚起來，朝同一方向前進。有些管理者，想要當好人或是當「完人」，但團隊卻像多頭馬車以致於分崩離析，最後一併成了「烈士」！

寫到這裡，我發現版上有不少現役學生或社會新鮮人朋友。這裡要提醒一下，閱讀管理文章（包括本站在內）要思考內涵而不是表面。比方說剛剛提到兩位很具個性的主管，我會推崇她們並不是因為她們有「不體察人意」或是「喜歡辯論」這類的率性，而是當她們體悟到自己具有「無法立即改正」的缺點後，選擇在團隊面前坦承自己的問題，不讓缺點變成更大的災難，並獲得成員的信任。另外也要注意，這樣的坦誠，在某些組織裡恐怕是「主管的特權」。假如一個基層小員工有樣學樣，很「誠實」地向老闆和其他同事宣布：「本人的缺點就是記性不好，所以若要我正確完工，請一定要時時提醒我！」到時候，就算你的老闆不是「鐵人」，你遲早也會被「料理」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