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高中同學在臉書PO了一段影片，是20多年前我們還是高一的時候在教室錄的。下課時間班上鬧哄哄的，有人穿著球衣準備比賽、有人在抬槓、有人已經迫不及待開始吃起便當，真是非常令人懷念。現在想想，高中畢業之後，就再也沒有和這麼多人一起吃便當的機會了，也少了很多有趣的經驗。

一起吃便當有甚麼有趣的？當然有囉！你除了可以一次欣賞40多種不同的便當菜色，更可以觀察到各種吃便當的「攻略」。就拿高中男生的最愛：雞腿便當來說好了，我們班上至少就有三種不同的進攻策略：

坐我附近的一位同學吃便當的方式讓我印象深刻，也是因為他我才開始注意這件事。我發現他把便當打開之後，會小心翼翼地把油亮亮的美味大雞腿夾到便當蓋上，然後埋頭對著白飯和配菜猛攻，吃完之後，他會稍事休息，喝口附贈的冬瓜茶（用鋁箔袋裝的那種），然後才用手拿起「珍藏」的雞腿開始慢慢地享受，如果遇到排骨飯也是比照辦理。第一次看到時我覺得非常有趣，就問他為什麼要這樣。他說，這就是「先苦後甘」的道理呀！你看白飯沒啥味道，配菜也很雞肋，我把這些先解決掉了，就可以把最精采的部分留到最後細細品味。我覺得還挺有道理的！

以上是「先苦後甘」的策略一，接下來是策略二，這個嘛，算是「及時行樂」吧！大家都知道高中生正值發育，常常等不到午休時間就飢腸轆轆了。有的同學會在第三節或是第四節課當中，就開始「舉頭望黑板，低頭吃便當」了！要不被老師發現當然需要技巧，如果把整個便當拿起來嗑風險太高了，用筷子夾起飯菜往嘴裡送也容易失手，兼顧效率與風險的方法，就是朝便當最上層的主菜，也就是雞腿和排骨進攻，夾起來>咬一口>放回去>抬頭看>夾起來…反覆幾次，整隻雞腿就沒了。雖然想到中午只剩下一盒白飯可吃有點悲涼，但至少當下能暫時解饞，也終於能安心聽老師講排列組合了。

其實仔細想想，這兩種雞腿飯攻略也正好就是「退休規劃」的兩種典型。對於受儒家文化影響的中日韓民族來說，「先苦後樂」絕對是長輩們從小教導我們的美德。年輕時要努力讀書，努力工作，更要努力存錢，等到年老退休了，無事一身輕，可以開始悠閒地享受努力一生得來的「大雞腿」，這樣的規劃是多麼地完美啊！至於「及時行樂」當然是No No~，「螞蟻和螽斯」的故事不就警告過我們了嗎？

確實，那位先把雞腿吃掉的同學，到了中午面對整盒白飯和不怎麼樣的配菜，還真的挺無奈的，先享受然後把痛苦留在後頭的策略，顯然不怎麼高明，吃便當是如此，更別說是人生了。不過，先苦後甘的策略，似乎也不是100%完美，來，我們看下去！

某一天中午，當一開始提到的那位同學，努力地把白飯扒光，正準備大啖雞腿的時候，旁邊兩個打鬧追逐的同學把他的桌子撞了一下，整支完好的雞腿就隨著便當空盒一起摔到地上，還在水泥地上滾了兩下，均勻的滾上了「粉」，這位雞腿兄辛苦毀於一旦，差點沒把那兩位白目的同學狠揍一頓，只見他臉一陣青一陣白，辛酸的把雞腿撿起來扔進垃圾桶。

當然，這絕對是意外，千百年也就這麼一次，但套用在人生規劃上，這樣的意外可是越來越多。美國的安隆公司，曾經是美國五百大企業中排名第七的模範生，一直到假帳弊案爆發前數周，多數員工仍表達會繼續將退休帳戶的基金來購買公司股票，結果幾天之後，上萬員工的退休金幾乎瞬間付之一炬。另一則還是熱的新聞，紡織大廠華隆面臨財務危機，積欠員工數億元的資遣費與退休費，員工因此走上街道。或許名嘴藉此又可以大批政府無能，官員照慣例出面承諾協調，但不管事情如何演變，「雞腿」掉在地上的苦主還是這群員工，也就是你我這樣的小老百姓。

看到這裡，你一定會納悶，吃個雞腿飯哪來那麼多花樣，Bryan你說的是特例吧，一般人都是一口肉一口飯的呀！沒錯，「先苦後甘」和「及時行樂」原本就是兩個極端，再說一次，是兩個極端。老實說，我也試過先把白飯吃完再來啃雞腿，但我覺得原本口感豐富均衡的雞腿飯，變得一開始淡而無味，但後頭卻又過度油膩，所以試了一次就沒再繼續下去（尤其親眼目睹「墜雞」事件之後）。但你有沒有想過，是誰規定人生一定要「忍受」然後才能「享受」？

或許，在過往那個單純且美好的年代裡，考上大學，考進好公司，只要辛勤工作，公司決不會虧待我們，薪水未必很多，但退休金就像海上的燈塔一樣，或許遙遠，但永不會消失，指引著我們人生的方向。但是很遺憾的，整個世界的經濟體系不斷的崩解又重組，我爸媽一直到退休，印象最深的不過是中美斷交、台海危機（當然，這些事都非常大條）。但我們這一代，亞洲金融風暴、美國信貸危機、到現在的歐債危機，縱使你只有30歲，從出社會到現在應該全都經歷過了。我打從心裡這樣認為，我們這一代，如果還是抱持著要努力存一筆錢，然後退休後來享用這筆錢這樣單純的思維，很可能是要失望的。這「雞腿」早已不像從前那麼美好，而且隨時有人偷走它、撞翻它。

這幾年對於我自己的人生我想了很多，我覺得過人生就像吃便當，想先吃光白飯或是先啃掉雞腿都是走極端，唯有兩者一同搭配品嘗，才是平衡完整的人生。這當中，又有兩個觀念是我常提醒自己的：

第一，工作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之一，如果可能，應該去享受，而非忍受。僅僅把工作視為賺錢的手段，真是有點可惜了，問題是，抱持這樣的心態往往也讓工作難以持久。有網友在前一篇文章「50歲前別急著買房」中問我如何規劃退休，我的回答是，我從未設定過退休的年紀，如果做的是自己喜愛的工作，幾歲退休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。

第二，如果你渴望悠閒的生活，馬上就要行動，而不是期待數十年後退休的那天才開始，因為等那天真正到來，很多事情恐怕不是你想像的樣子。近年來有人提出「迷你退休」的觀念真是深得我心。一般上班族往往利用得來不易的休假，規劃行程緊湊的旅行，結果舟車勞頓之後，回到工作岡位感覺比沒休假還累。我一位朋友很有趣，他會利用2-3天的假期，到南部一個熟悉的民宿住下來，好好的睡覺、慵懶地看書、悠閒的吃飯、並和鄰里閒聊，這樣沒有目的休假，等於事先模擬退休生活，看似甚麼都沒玩到，卻讓他回到工作岡位時精力充沛，有時甚至假期還沒結束，就忍不住開啟筆電工作。我在美國讀書時有次也剛好體驗了美國人的度假生活，他們往往一家人到達目的地後（通常是農場或是某個度假地），便各自鳥獸散，有的去林子裡散步，有的在陽台日光浴，有的拉張吊床看書打盹，吃飯時大家會一起聊天，吃完飯又各自做自己的事。這樣無所事事的假期對我們台灣人來說簡直是浪費光陰，但我親身經歷過後深深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休息。

把人生強制分為年輕工作與年老退休兩階段的概念已經過時了，對於退休金或年金制度過度樂觀難保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。我認為工作該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，而退休計畫也趁早開始，不如就選下個周末吧？

本文已授權城邦出版社，收錄於【沒了名片，你還剩下什麼?】一書。若有轉載需求，請與城邦聯繫。